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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50℃到-60℃,我的40年物探人生

发布时间:2025-05-12 16:47:04  浏览量:2

离开海外项目1年多了,总不能走出奋斗了半生的物探生活。近40年的时光,在历史的长河中转瞬即逝,却是一个人的半辈子。

坐在落雨的窗前,曾经的一幕幕蒙太奇似的浮现在脑海里,踌躇着总想写些什么。妻子笑我:“不是沙漠就是丛林,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孩子逗我:“那些艰苦的日子还没受够?”

他们怎能懂得,从50多摄氏度酷暑的沙特大漠,走进零下60摄氏度严寒的俄罗斯白桦林,是怎样的感受?又在我的记忆里烙印多深?

前段时间,和曾经并肩战斗的8629队队长安文全、设备监督王建回忆起在白桦林的岁月,我们不禁相拥而泣。如果让我们再做一次选择,我们还是会义无反顾。

杰米扬卡河蜿蜒流淌。

时间拉回到2005年,这年年底,东方物探公司国际勘探事业部8629队中标TNK-BP UVAT 3D 项目,面积2550平方公里,位置在秋明州屋瓦特区杰明扬卡镇东200公里的广袤区域,地形为树木、沼泽、河流。这里密布白桦林以及各种不知名的灌木,每逢秋季来临,粉、紫、红、黄的各色花朵粉墨登场,蔚为壮观,俄罗斯许多著名的油画素材都取材于此。

项目临时支持基地。

我们的主营地位于白桦林深处。林子里常年幽闭,苔藓上附着积雪,苔藓下密布暖流,除了5到8月份是雨季,其余都是雪季。我们租用了2架直升机往施工前线吊装物资。

2006年夏天,项目进入紧张的攻坚阶段。冰雪融化,营房车等大件装备难以运进去,加上严重滞后的配件供应等因素,造成生产进展缓慢。公司安排我前去支援。

1

如厕之痛

在杰米扬卡临时支持点,我带领20多名外籍雇员,负责往营地接送人员和货物。

进入8月,森林里蚊虫成群、遮天蔽日。为防止蚊虫叮咬,我们每次出门都要戴防蚊帽。由于营地急需大量木板铺路用,所以我们经常花费大量时间装卸木板。一个钟头下来,手上、脚上扎满木刺;还有神出鬼没的花蚊子,即便戴了手套、穿了袜子,也难逃被吸血的厄运。不过,奇痒难耐的时候,想一想在密林中施工的兄弟,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项目主营地。

这天傍晚,两位副总在这里中转,临时住宿。韩副总执意要去外面看一看,了解一下各种设备情况。我示意他戴上防蚊帽,他不肯,说戴这个工作起来不方便。结果走出10多米远,满脸满手就爬满蚊虫,打掉一批又来一批。实在忍受不了了,他快速跑回屋内,说:“没想到这玩意真能要人命。”

为了解决如厕问题,我们在营地几十米外挖了5米深的长方形大坑,宽约0.3米,正好方便跨在两侧蹲下。如果不是防备花蚊袭扰,只竖一块挡板就够了。可当地人坚持说:“一定要建一个密封的小木屋。”

后来证明,这个小木屋很有必要。每次进厕所之前,我们都要拿驱蚊剂使劲喷一会儿。这玩意儿不知道能否杀死蚊虫,但对人的伤害绝对不小,每一次都把我呛得喘不过气、睁不开眼。进入厕所,要迅速转身关门,快速解开腰带,迅速完成释放。不过几秒钟工夫,用手一摸屁股,能有几十只蚊子。

2

狂风中飞行

2006年11月,据说是俄罗斯历史上最冷的冬季,零下60摄氏度。白毛风好像长了脚,在地上打一个旋儿就飞往别处,犹如鬼使神差一般。

放线小组,在找大线。

我们给员工们配备了长绒棉帽子和厚厚的棉衣棉裤。即便这样,出门站一会儿,鼻子、耳朵感觉像针扎一样疼痛。在厚约5厘米的棉帐篷内,我们配备了油汀电暖器,24小时不断电,以保障帐篷内温度。

也许俄罗斯人适应了低温气候,所以他们能正常出工、收工。后来得知,他们也怕冷,只是偷偷喝酒御寒。酒从哪里来?原来,他们在野外小组的分营地挖了一个1米深的坑,把土豆碾碎放在塑料桶内,加以白糖、酵母,埋在坑里半个月就能酿出米酒。雇员需要大量土豆和白糖的原因水落石出。自此,我们开始严格控制白糖出入数量,同时告诫雇员在施工期间不能饮酒。

主管设备的任副总有着几十年物探作业经验,那年快60岁了。领导特意请他前来督促严重滞后的生产进度。来到杰米扬卡支持点后,他不问吃不问住,上来就详细询问设备发运情况,并要求去现场看看。

我说:“外面太冷,您吩咐我们干就行。”

他很严肃地说:“在前线干活的兄弟们冷不冷?我们的任务就是尽快把设备和物资运送到前方。今天运什么,我跟你一块看着发货。”

我说:“今天装运小型发电机。”

“吊装发电机?那我更要看一看。这涉及人身安全问题。”

任副总一再坚持,我只好作罢,用双手使劲推开房门。只听当的一声,大门被肆虐的狂风顶了回来,牢牢地关上了。

吊运月球车。

“这种天气飞机能作业吗?”

“机长承诺没问题,而且只要到了就要收取待机费用。”

“那我们还等什么,走!”

不由分说,我和另外一位兄弟用力推开房门,走进茫茫雪野中。

瞬间,冷风挟着冰雪灌进脖子、裤腿,眉毛、胡子、刘海都结了白色的冰碴。每说一句话都要用力喊,因为肆虐的寒风会瞬间淹没一切声音。

我跟飞行员再次确认是否可以飞行,他双臂一抱,说:“这算什么,逆风飞行安全!再者说了,为了我们伟大的勘探事业!”飞行员有20多年飞行经验,他的胸有成竹给了我很大鼓舞。

任副总认真检查了需要吊装的发电机,确认吊装锁具捆绑结实。我们都躲到10多米远的停机坪外围。直升机轰鸣加速的同时,吊装员挂好吊索,飞快进入机舱。直升机只一吼,瞬时爬升到300米高空,一吨重的发电机像小燕子一样在空中摇摆。

3

发电机风波

送走小型发电机,我和任副总返回营房车内,抖落身上的积雪,商讨下一步运输计划。这时,主营地传来紧急呼叫声:由于柴油结蜡,2台500千瓦的发电机同时熄火。这十万火急的呼叫声瞬间使整个房间的气氛凝固了。这么冷的天气,无法取暖可是要人命的!

“难道油料标号不对?不是冬季用油?”

“肯定是冬季用油!”我确信无疑地答道。

之后,我把俄籍设备监督找来,询问柴油标号问题。他说:“油料肯定没问题,可能因为今年太冷。”

“有没有更好的油料?”

“有,可价钱很高,而且很难搞到。”

“赵主任,你赶紧跟他一块出去寻找好的油料,无论花多大代价也要搞到柴油。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一定要办妥!我随直升机进入主营地,看看还能采取什么措施解决问题。”

“任副总,这会进入主营地可能不安全。”

“主营地几十号兄弟的生命才最宝贵,你赶紧走,想尽一切办法搞到好油!”任副总目光炯炯。

年轻的俄罗斯司机不愧是驾驶高手,在布满坚冰和泥泞的马路上飞速行驶。尽管多次溜车,差一点撞向路边的白桦树,但都迅速摆正方向,化险为夷。来到当地石油公司,老板不在,电话也打不通,我急得直跺脚。

司机提醒我:“直升机老总和石油公司老板关系非常好,让他疏通一下可能更好。”

我按捺住急切的心情,努力镇定地拨通了直升机负责人的电话。简单问候过后,我说明来意。他一听,声音变得很惊讶:“这可是个大问题!一时搞到很多柴油很难,还要交预付金。”

“我就是预付金,今天我就不走了!我在石油公司里等,只要能搞到高标号油。”

“郭思佳(我的音译俄语名字),我就佩服你这干事的犟劲。我试一下吧。”

“拜托啦,您肯定能搞定!”说完,我举起双拳做作揖状,激动使然,忘记是在电话一旁。

很快回话。油公司老板答应先给我们送一罐油,并承诺立即发车,不过定金明天必须送到。

2个小时后,当我们回到驻地不久,高标号柴油就送到了。

主营地那边,任副总和队经理、设备监督一起检查油路、气路,确认是天气寒冷造成柴油结蜡堵塞。

有人建议点燃木柴,在发电机油箱下加热。任副总叮嘱道:“注意明火,轮番看护。”这时,一阵狂风夹杂着雪花袭来。队员们虽然嘴上不说,但是默默地表示怀疑。

当得知我找到了高标号柴油,他们像吃了“定心丸”,手舞足蹈地欢呼起来。但是转念一想,2台发电机一天就要消耗两三吨油,怎么快速运进来呢?

任副总看着皑皑白雪下的一顶顶大帐篷,突然问队经理:“有没有多余的大帐篷?”

“有啊,帐篷富余,以备急需。”

“有帐篷就好,我们可以给发电机搭建帐篷,这样加热效果会更快更好。”

大家一起动手,搭帐篷的、砸桩的、固定绑绳的、点柴取火的,各尽其能。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帐篷里暖和多了。

“打一下发电机。”任副总发话了。设备监督半信半疑,哆嗦着一拧钥匙,发电机正常点火。

“赶紧送电取暖!”队经理一声令下,整个主营地的灯都亮了。“来电了,我们得救了!”队员们相互拥抱,有的人眼里含着喜悦的泪花。

这天傍晚,厨师给大家炖了一大锅甜菜肉汤,队长拿出了一箱伏特加酒。大家高举酒杯,唱起了那首《爱拼才会赢》。

4

遭遇棕熊

王建是一名气枪工程师,有丰富的特种设备维修经验。每次收到维修指令,他都坚持去现场排除故障。森林中没有停机坪,需要用吊装绳将人放下去。一个施工季下来,他被吊装起降的次数每个月都有五六次。

这天,测量班组一台发电机打不着火了,电锯链条断裂。收到信息,王建就搭乘直升机前往施工地点。被吊装绳放下后,直升机就到下一个地点投放食品了。这个班组人员都到前方干活去了,他只好自己检查发电机故障。由于蹲的时间太久,2只雨鞋灌满了雪水。他用力脱下鞋,往外倒了倒褐色的冰水,无可奈何地骂道:“这熊天气!这鬼地方!”

营地里找食吃的小棕熊。

这时,附近传来哗啦啦的声响。王建猛一抬头,只见一头得有500公斤重的棕熊带着2只小熊正快速朝他走来。

“不好!”王建转身顺着测量组砍伐的小路跑去。一米多宽的森林小路上横七竖八地分布着被砍伐的树干和很久以前倒伏的枯树干,他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连跑带爬地越过。

母熊虽然能跳过粗壮的树干,但它一边追赶王建,一边回头张望小熊,有时还要回去迎接受阻的小熊,前进的速度不是很快。

突然,王建踏上了被多人踩踏而变软的苔藓,只感觉苔藓往旁边漂浮,他整个人被水淹没了大半个身子,浸泡着腐烂树叶的污水泛着幽暗的光。出于求生本能,他使劲抱住了一根树干。不过他确信,这里的地表水不会深于2米。这些经验给了他足够的信心:“我一定要活着逃出去!”

再看步话机,已经被水浸泡。他按了下按键,指示灯还在闪烁:“喂喂喂,我是王建,我在6号组测线遭遇了棕熊,请派直升机救我。”还未听到回答,步话机失灵了。

这时,棕熊还在往这边追赶,也就100米的距离。“莫慌,我还有3枚信号弹、3个爆竹。”他安慰自己。他朝棕熊方向举起爆竹,只轻轻旋转卡簧,只听“啪”一声,飞出一道亮光,在接近棕熊的地方爆炸。这一招果然见效。听到声响,棕熊转身就往回跑。王建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了。但是不敢大意,棕熊再回来怎么办?

他用力撑起身体浮出水面,一只雨鞋深深地陷在泥里。他坐在粗壮的树干上等待救援。这时已经是下午4点钟,太阳早已经落到山那边了。浓密的森林里只有微弱的光亮,他不觉心生恐惧:如果直升机找不到他,如果棕熊返回……

这时,“嗷嗷”的熊叫声传来,棕熊真的又回来了!

“是祸躲不过,不跑了。”王建豁出去了!他光脚站在粗大的树干上,双眼怒视棕熊母子,双手紧紧握着爆竹。

棕熊离得很近了,感觉到了他的威严,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瞪着他。就这样,双方对峙着,死寂一般,只有各自的喘息声和落叶声。

这时,远处的密林里传来雇员的谈笑声。他们收工回来了。

“我有救了,我马上就有救了!”王建长舒一口气。又过了几分钟,听到直升机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坚持,再坚持!等看到直升机再放信号弹。”他安慰自己。

直升机很快飞来,在空中盘旋。这时,王建拧开弹簧栓。只听嗖的一声,红色的火花飞向天空。那是愉快的声音,那是胜利的声音。

直升机很快锁定了王建的位置,还带来了森林警察。只见森林警察双脚搭在直升机悬梯上,一声枪响,棕熊晃晃身体,转身跑开了。这时,直升机放下吊索,王建获救了。

下面,一位俄罗斯雇员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V”,王建回了一个“V”!

回到驻地,王建和队长打了招呼:“一切顺利!”队长紧紧地抱住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后来,有人问王建遭遇棕熊的感受,他说:“怕!但怕有啥用?尤其在那个环境里。”

本文作者赵占英。

写在最后

时隔近20年,安文全、王建也相继从寒冷的俄罗斯项目回到酷暑的中东项目工作。每次探亲假回来,我们总是共同举杯,一起欢庆现在的美好生活,回忆曾经经历的过往。有人说时常看到王建站在劈波斩浪的勘探船上凝思,他是否在回忆那片白桦林和那段悠悠岁月,不得而知。安文全习惯了在办公室里和年轻的同事讲白桦林里发生的故事。

我在舒适的书房里用文字记录下和同事们走过的路、经历的故事、创造的奇迹。如果说对多年的物探生活有何感慨,我承认:我们是生活的穷人,却是精神的富翁!

本文原载于《中国石油报》2025年5月9日第5版专栏“浪花”,原标题为《在北纬59°那片白桦林》。

文图:特约记者 赵占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