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点生活｜俄罗斯套娃

更新时间：2025-03-14 07:23  浏览量：1

潮新闻客户端 钱国丹

那年春节，我第一次踏进婆家的门。

婆婆屋里有个洋娃娃。圆圆的脑袋，胖胖的身体，有点像不倒翁，也有点像大头阿福，但绝对不是阿福和不倒翁。娃娃的外表彩绘着各色各样的人物，还有白桦树、小木屋、雪橇和卷尾巴狗，一派异域风情。

我拿起了她，确定她是木头做的，但一点都不重。晃晃，有咕咚咕咚的声响。仔细一看，娃娃的腰部有条细细的缝隙，原来她是由上下两半部分组成的。我旋转了一下，开了，里面冒出个一模一样的洋娃娃，再旋转一下，里面又冒出一个，就这么一直旋下去，由大到小五个娃娃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婆婆说，这叫俄罗斯套娃，是她女婿从苏联带回来的。我听先生说过，他的姐夫是公派留苏学生，回国后就参加了大庆油田的开发建设，和同在油田工作的姐姐结了婚。当时大庆油田的生活相当艰苦，几乎没有养育婴幼儿的条件，所以他们的儿子就生在海门，由我婆婆抚养。

我让这五个娃娃一会儿站成横队，一会儿站成纵队。她们一律裹着厚厚的头巾，一律张着大大的眼睛，嘴唇红红的，带着微笑，活像一母同胞的五姐妹。

当时我们正热衷于俄罗斯歌谣，其中一首是这样唱的：

集体农庄有位挤奶的老妈妈

她的名字叫华尔华拉

遇节日，大小女儿都来拜访她

欢欢喜喜她们做客回娘家

啊这位老妈妈

真正是福气大

来了五个亲生女儿五朵花

老大叫娜莎

老二叫塔莎

奥里卡沃琳卡

阿娜诺西卡

最可爱的小女儿年纪还只十七八

我反复哼哼着，不停地把娃娃们摆弄来摆弄去。三岁的小外甥不高兴了，说：“我的！”婆婆赶忙过来，说：“当然是你的！”于是她把套娃一一归好，拿走了。

我有点恋恋不舍，因为我还来不及破译套娃身上的故事呢。又自嘲自己一个新娘子，抢小外甥东西玩，成何体统？于是自律起来，再也不碰这玩意儿了。

没多久我听到了关于套娃的故事：说一对从小就失去父母的兄妹相依为命。妹妹在一次牧羊途中遭遇暴风雪失踪了。哥哥找妹泪花流，可妹妹却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哥哥思妹心切，就用白桦树刻了一个妹妹模样的女孩，时刻带在身边。以后每过一年，哥哥认为妹妹应该长大了些，就再刻一个大些的女孩，就这样年复一年，女孩越刻越多，这小伙子就把她们一个个套在一起……

故事很凄美，流传也很广泛。套娃自然而然地演变成为俄罗斯传统工艺品。随着年代的推移，套娃的做工越来越精致，绘图越来越精彩，表达的内容也越来越丰富了。

俄罗斯套娃。视觉中国。

三十年后我随作家代表团访问俄罗斯。在十天的旅程中，我们行走在莫斯科、圣彼得堡、图拉等城市，参观了冬宫、夏宫和众多的名人故居，欣赏了精湛的雕塑和美丽绝伦的芭蕾舞。

那一天在莫斯科山，我看见不少俄罗斯商贩在兜售套娃，我马上被吸引了，这时候我能够读懂套娃上的故事了，它们有《七色花》，有《熊和狐狸》，有《森林里的住宅》，有《渔夫和金鱼的故事》等等，总之，每一个套娃上都绘着喜闻乐见的俄罗斯童话故事。我慷慨解囊，买了五套，装在一塑料袋里提着。俄罗斯到处是白桦林，白桦树是一种细腻、轻俏又白净的木料，做套娃正好，试想如果是一般杂木做的，五个五套娃岂不连塑料袋都要被坠破了么？

导游小姐娜斯佳对我们说，这地摊货质量不好，下午我带你们到正规商店去，那儿的货物才是精品呢。

中饭后，娜斯佳带领我们直奔一家大商场，那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同伴们有买裘皮大衣、买头巾的，有买油画、买伏特加的，还有买俄罗斯纪念邮票的。我却一门心思去访问套娃。这里的套娃真多啊，她们有十个套的，二十个套的，最多的一个是三十二个套，排在一起浩浩荡荡，像一支正在行进的娘子军。

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这里的套娃比起上午的地摊货，的确不能同日而语，价格也惊人，像那三十二套的，折合成人民币要两千多元，十个套的也都要两百到三百元，最贵的一个要五百元。我咬咬牙，一口气又买了五套。肥硕的俄罗斯售货员一边为我的大件装盒，一边笑容满面地又搬出一大堆套娃来，动员我多买几套回国送人。我赶忙摆手说：“够了够了，我钱包空了。”俄罗斯大叔不以为然地说：“中国人，怎么会没有钱？”

做了回有钱的中国人，感觉蛮好。我的旅行箱成了托儿所的床铺，躺满了俄罗斯姑娘。回国之后，我得意洋洋地把这些套娃分别送人。最昂贵的那个，当然送给一个我认为最该送的。几天后，那人悄悄地对我说，这东西，是我们黄岩宁溪生产的！

我像被打了一记闷棍，天哪，看我有多傻啊，路远迢迢，花那么多钱，背回了一堆本地货！

我郁闷了。过了好些日子，我才回过神来，去翻看我的套娃寻求安慰。别说那精湛的工艺了，也别说俄罗斯文化和俄罗斯风情了，就看那细腻轻巧、洁白无瑕的白桦木，黄岩宁溪有白桦林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

我又翻了网络，答案是：中国的白桦林分布在大兴安岭、小兴安岭、长白山，及华北和西北的高寒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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